与谢云的会面 ——一个两代人跨越六十二年的约定

洪玉畅

2020年5月14日,正在上班的张伟平接到一个电话,对方说自己是谢云的侄儿,名叫谢树淼。他说谢云叔叔曾跟自己讲起,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他有个姐姐嫁到平阳北港江屿乡风湾村,后来难产离世,要求帮助寻找其后人。谢树淼称自己通过多种渠道,最后在平阳中学张全举校长的帮助下,终于找到你啦!张伟平当时听蒙了,半天也没回过神来。难怪啊,几十年来,张伟平跟父亲两代人渴望能见上一面的亲人,很快就能圆梦了!一种幸福和喜悦的心情,在张伟平心中油然而生。

此时此刻,张伟平虽有马上奔赴北京的渴望,但看到重病在床的老母亲需要照料,不得不放弃北上的冲动。5月20日,辛劳一辈子的母亲离他而去了。待料理后母亲后事,时间一晃,几个月就过去了。9月19日上午,谢树淼叔(伟平这样称呼)又来电话说,谢云先生想见他,希望能安排时间,尽快来一趟北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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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,远在北京的谢云何许人?他与张伟平有何关系?这中间有故事,说起来有些漫长而悲壮。

谢云,原名谢盛培,号裳翁。1929年10月出生于平阳县湖前乡三大庙村一家望族。他中学就读于平阳中学,期间参加进步组织,被学校以“红色分子”开除。他自学半年,高二考入瑞安中学插班学习至毕业。1949年3月参加浙南游击纵队,解放后在瑞安县委宣传科工作,其后考取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。毕业后,他一直从事出版工作,曾任广西出版总社社长、新闻出版局局长、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广西书画院院长、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常务理事。他创办线装书局,任首任总经理、总编辑。他于1991年开始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秘书长,后任协会分党组副书记(主持工作),至2000年卸任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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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云六岁跟父亲学颜柳,继学篆隶,知天命后广涉魏晋汉碑及印章鸟虫篆等异体字。“鸟虫篆”是远古篆书的变体,春秋战国盛行于南方诸小国的一种特殊美术字体。谢云倾毕生精力,专攻鸟虫篆,实在难能可贵。难怪书法界称其为“鸟虫书第一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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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伟平是平阳县水头镇凤湾村人,四十来岁,现在我县某医药公司当运货员。他的祖父名张廉,曾就读苏州伯乐中学,后任江屿乡中心学校教导主任,是村里位数不多的文化人。他在民国时期做了三件大事在本地传为佳话。一是替村里跟民国县政府打赢圆潭坝桥和陡门蓄水的官司,破解了凤湾村多年无水灌溉的难题;二是利用自己担任江屿乡乡长的名望说服族人,拆了村里大宫戏台,创办凤湾小学;三是牵头与30多个凤湾棉布经营户成立“浙江省平阳县江屿乡棉织业合作社”。张廉的原配夫人谢兰,就是谢云的姐姐。她1912年出生,21岁嫁入张家,3年后生子,名张照屺。因产后疾病,经医治无效亡故。张伟平就是张照屺的独生子,也就是谢兰的孙子,谢云的外甥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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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这一层至亲关系,张照屺和张伟平见长辈谢云为什么又成了久远的期盼呢?这事情说来可话长了。

话说解放后,谢云被分配到瑞安县委宣传科工作。1954年又调到国家文化部幻灯公司编辑部、人民美术出版社幻灯编辑室任编辑、编辑副科长等职,到了1957年底,谢云在北京也算安定了。他就给外甥张照屺来信,要他来北京会面。到了1958年上半年,张照屺好不容易备足了盘缠,正准备启程时,又接到谢云舅舅的电话,说自己要出远门,见面的事以后再说。张照屺满心的欢喜化作泡影,以为舅舅嫌弃自己,心里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其实,张照屺的内心起伏不是没缘由的,他的父亲张廉因在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任过江屿乡乡长,再加上有几亩田,土改时被定为“地主”成分,剥夺教师资格,接受劳动改造,张照屺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成了“黑五类”,生活过得十分艰难。没几年,“文化大革命”了,张廉家的日子更加难熬。作为长子的张照屺,他为了分担家庭的责任,就南下福建,来到建阳、建瓯的大山里做松香。后来,他娶了泉州曾英辉公的女儿,婚后生了张伟平。在那一段特殊时期,张照屺在大山里,舅舅谢云无影踪,他们之间音信全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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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,国家开始拨乱反正,一些冤假错案得以平反,一些老干部又重新出来工作。到了1980年左右,张照屺意外地收到谢云舅舅寄来的书信。他这才晓得舅舅1958年为什么说出远门,原来舅舅是被戴上右派的帽子,被下放到广西劳动改造了,时至今日,终于平反了。张照屺对当年误会舅舅而感到很内疚。谢云出来工作后,全身心投入事业,无暇顾及跟外甥会面了。而张照屺这一边,因家庭负担重,积劳成疾,身体状况不好,1997年离世时也没见到谢云舅舅。老人家在弥留之际,把这个圆梦的任务交给了张伟平。

2020年9月19日上午,当张伟平接到谢树淼叔的电话后,考虑到自己第一次去北京,又是去见从未谋面的大文化人,他想到了堂姐张文芳。1994年,舅公谢云和舅婆薛平曾来凤湾寻亲,张文芳跟他们见过面,再加上她长期在外打拼,见多识广,所以邀她同行。两天后,张伟平和张文芳赶到了北京,在谢树淼叔的引领下,去了舅公的家,没曾想,老天没有成人之美,当见到这位朝思暮想的耄耋老人时,舅公一脸憔悴,神志不清,起不了床,也说不了话,张伟平心里非常难受。为了不影响舅公的休息,匆匆见了一面,张伟平和堂姐就告辞回宾馆了。本想第二天再去看望的,可到了半夜,接到谢树淼叔的电话,说舅公大小便失禁了,急需送医院。张伟平姐俩,又急匆匆赶到舅公家,帮助清理卫生,并将他送到了医院,待安置停当,快也天亮了。基于这种情况,时任北京苍南商会副会长的谢树淼叔,眼见时机不成熟,建议张伟平和堂姐这次先回去,等待舅公身体恢复后,再通知他们来。就这样,弟姐俩先回平阳了,虽然心有遗憾,但总算见到舅公了,也算圆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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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0月25日,舅公谢云发来视频,说自己身体好些了,叫张伟平去北京,第二天他就坐动车赶上去。张伟平到舅公家见到他时,人明显清瘦了,但比上次气色和精神好了许多。舅公和蔼地拉着伟平的手,如同终于见到了失散在外的游子,久久地端详。他回忆起自己3岁时跟父亲到风湾看姐姐的事儿,讲起1958年没见成照屺外甥的原因,还有1994年自己跟舅婆到凤湾看望姐夫(张伟平祖父),那时伟平和他爸妈都在福建,造成自己一生没见到外甥的遗憾。说着,说着,舅公一手拉着站在一旁的大女儿谢幼平,一手拉着张伟平的手,深情地对幼平说,以后要多多关照伟平,那种牵挂和关爱无以言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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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伟平回平阳后不久,舅公委托谢树淼叔寄来了十幅“福”字和一幅“江山如画”的书法作品。2021年8月30日,谢云舅公去世了。听到噩耗,硬汉张伟平落泪了。他想不到北京一别,前后不到一年,就再也见不到可亲可敬的舅公了!张伟平面北仰望星空,在心里跟舅公说:我们虽然只见过两次面,但您永远活在我的心里!我们相见时的合影和您赠与的书法作品,我会珍藏。您为国家博物馆捐赠书法作品,为母校平阳中学、苍南县博物馆、龙港市“崇德堂”等单位捐赠书画作品,这一份爱国爱乡情怀令人景仰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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